二〇二二年  陳家均(17歲)、王振文(17歲)、楊莉琪(21歲,來自二〇二六年)

 

  光線,聲音,喧騰撩亂。

  家均下一個記憶,是和振武一起等待。宇豪和子軒陪著他們。

  何小小為大家買晚餐,賀承恩幫忙跑各種手續去了。

 

  「你對他做了什麼?」振武冷冷地說。

  家均喊:「你才對他做了什麼!」

  「家均!」子軒擔憂地制止。

  「學長抱歉。」家均對子軒說完又轉向振武:「你不喜歡他,幹麻不放手?」

  振武猛地爆炸了:「怎麼放手?你知道他之前差點死掉嗎!」

  「……什麼差點死掉?」

  宇豪開口:「陳家均,你不清楚,先安靜一下啦。」

  「那你們誰讓我清楚啊!振文本來說,明天全部告訴我……」家均壓抑嗚咽,胸口起伏。

  振武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:「都是我害的,那時候我沒離開他就好了。」

 

  別讓他們繼續這種對話……子軒和宇豪對看一眼,各自把人帶開。

 

  「學長,聽說宇豪在夜店打工發生過危險?」

  「誰告訴你的?」

  「他啊。我說我對振文認真的,他就說,他不會忘記你帶傷還保護他。還說振文的過去只能振文自己講,可是,我必須也能為振文做任何事,這樣他才放心把他兄弟交給我。」

  子軒內心嘖了一聲,這傢伙竟然把夜店那件事到處說。「我和宇豪一起聽過那個祕密,確實只能振文告訴你,振武願意說也行。」

  家均安靜了一陣子,又說:「那時候學長在想什麼?」

  「什麼也沒想,被踹了一腳才回神。」

  「我該怎麼做?」

  「做振文需要,你也做得到的。可能會很挫折,你要比他堅強。如果你確定,就是他的話。」

  就是他,就是這個人。子軒想,自己也體會過這一刻――宇豪跑進體育館,發現他抽筋,什麼也不顧地向他跑來,還馬上接受他的道歉。宇豪,謝謝你,這次多虧了你。

 

  宇豪帶著振武過來:「振武說,振文想告訴家均,那他可以講。」

  振武很少一次講這麼多話,非常費力,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掏。

 

  「二〇一八年暑假,爸媽也出差。七月六日星期五,我們吵架。我說球隊有事,他就是不爽,那時候真的覺得很煩,就叫他自己回家。等我回到家他還沒回來,我聯絡他同學、老師還有學校,都找不到人。然後,振文的line發影片來,一打開就看到,刀對著振文的臉。」

 

  賀承恩不知何時來到,站在幾步之外,緊盯他們,防備失控。

  振武深吸一口氣,往下說。

 

  「振文一邊發抖,一邊念那些內容,只要他停下來,刀就刺他,後來他掙扎,那個人就……血流得遮住他的眼睛,他一直大叫,救我,哥哥,哥哥,救我……」

  所有人寒毛直豎。

  父母不在,家裡只十四歲的振武一個人。

  天色漸暗的家中,迴盪振文的慘叫。

 

  「我報警,叫爸媽飛回來。綁匪指定我交付贖金。在學校。贖金有被拿走,不知道怎麼拿的。我們一直等,等不到消息。」

 

  大家等待振武的話繞著繞著,盤旋著,要降落在什麼可怕地點。

 

  「爸媽不肯講,我一直問才說,振文……差點救不回來。醫生說,他被下了很重的安眠藥,還好不是直接被放進滿水的浴缸,是開著蓮蓬頭讓水慢慢淹上來,還好即時發現,再晚幾分鐘就回不來了。

  他額頭有傷口,手腕腳踝都被繩子摩破皮,碰水會痛,很虛弱,不太清醒,可是只要爸爸想幫他擦澡,他就拼命亂踢亂打,我猜是綁匪跟爸爸體型差不多吧。只有我可以靠近,所以,他慢慢恢復以後,也還是我幫他擦臉擦身體。

  振文不記得,我覺得很好。但是他竟然還知道這樣會死!」

  家均的拳頭握得死緊,宇豪摟著振武的臂膀鐵硬。

  振武親眼看見的是,理論上什麼都不記得的振文,竟親身重現了上次的瀕死場面。

  「宇豪,有件事跟你有關。」

  「我?」

  「你國中就打工吧?爸媽說你撿去報案的東西是振文的,目擊的說詞也很重要,警方才能循線去找。」

  「沒什麼印象。那個地段本來就常有人鬧事。」

  「總之謝謝你。等振文恢復到可以出門,我陪他散步,在公園遇到你,那些屁孩,還好你解圍。」

  「從這邊我就記得。」

  「爸媽知道你幫過這振文,所以很放心。他跟你在一起還能出事的話,除非你死吧。」

  「好像是。」宇豪有點不好意思,大家都微微笑了。

 

  「其實可以查,可是我不查,振文也不查,何必呢。聽說一個綁匪死在現場的房間裡,一個跑掉的時候開車衝撞警方,被開槍打死了,那個警察好像還被調查。我看過打了馬賽克的照片,什麼都看不出來。那之後振文晚上都要鎖門窗開夜燈,不敢待在黑的地方,除非我也在。集訓在那種陌生開闊空間睡覺,他其實會怕。」

 

  家均感覺到大拇指指甲深深戳進掌心,振文克服了什麼,才能跟自己待在暗下來的社辦……

  「我們每天就是學校和家裡,公車站就在校門口,明明很安全啊。我跟振文吵架是當天的事,到底誰在偷偷觀察我們,怎麼會知道振文那天一個人……家均,我入隊的時候,你不是叫了我原本的名字嗎。」

  「安南的張力勤。」家均接口。

  「名字改了比較像真正的兄弟,我也不打排球了。誰都不能信,宇豪例外,你們例外。振文想幹麻,我盡量滿足他,結果他更氣。他氣我沒關係,至少,他人好好的在我眼前。」

 

  振武受的傷,比振文還嚴重。子軒想著。

  我左腿上只是疤痕而已。

  文武兄弟手腳都在,人也安好,但是,他們永遠殘廢了。

  差點溺斃的不只振文。振武獨自背負一切,在那池血水裡掙扎了這麼多年。

  還有文武的爸媽,工作忙碌是真的,但恐怕不只如此吧。振文身體的傷復原了,一家四口就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的繼續原本的生活模式……

 

  大家默默排定陪振文的班表後,各自先回去。

  振武跟家均說,他要回去拿振文的衣物、準備振文可以吃的東西過來。

  「你和宇豪很像,你在他很安全。」

  「你不能走,他醒來如果看不到你――」

  「我怕他看到我會想再死一次。我今天才知道,他這樣活,比死還難過。我覺得我在這裡每一秒都在謀殺他。」振武沉痛地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振文,還是離開了。

 

  家均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握振文的手。想了一下,把手蓋在他的手背上。

  你額頭上有疤,現在脖子上也有疤了。

  不管怎樣我都喜歡你。

  如果沒被綁架,是不是少受很多苦?是不是會有更好的人生?

  到底,到底是怎麼回事?你當時看見了什麼?這麼可怕的事,你怎麼熬過來的?

  我能為你做什麼,是你需要,我也做得到的?

 

  念頭無聲地盤桓。

  迷迷糊糊間,有一隻手放在自己肩膀上。

  是莉琪。

  「你來很久了嗎?」家均問。眼前的莉琪,娃娃臉上化淡妝,比平日成熟些。

  「剛到。你想知道綁架案怎麼回事嗎?」

  「你知道?」

  「當然不知道,但有知道的方法。」

  「連振文自己都不記得。」

  莉琪指著振文的左額:「記憶在那裡。」

  家均輕輕剝開振文的頭髮,直視那道疤痕。

  「振文的身體記得,所以他今天用這個方法逃離世界。」

  「誰告訴你的?」

  「你。」

  「我哪有?你才剛到耶。」

  「現在是二〇二二年,我從二〇二六年過來的,就我的記憶,你確實講過。」

  「什麼啦――」

  「你先不要管,我問你,你有多大的決心?」

  「什麼決心?」

  「讓振文不再痛苦的決心。」

  「我願意做任何事。」

  「包括,讓他的生命裡,再也沒有你?」

  「蛤?」

  莉琪說:「回到過去,阻止綁架案。振武一直在安南打球。振文也許還會對振武產生愛情,也許不會,總之沒有創傷和心結,就算認識宇豪,這份友誼也不會變成逃避振武的藉口。無論他們有沒有好好在一起,你都不會知道,就算知道了,你對他的生命也不起任何作用,你們最大的交集,頂多是擦身而過的路人。即使這樣,你也願意嗎?」

  「失敗了呢?」

  「失敗了,就是現在這樣。」

  「……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,什麼未來過去的,太扯了吧。」

  「因為我經歷過。振武現在暫時退出。振文愛振武,但也真心喜歡你。到了二〇二六年,振武為了重拾正常生活,嘗試跟我交往,後來――」

  「等一下,你和振武?你入隊那時候,不是說喜歡振文,因為是腐女所以支持他們嗎?」

  「說是那樣說,但其實我喜歡振武,一開始接近的就是他,被他誤會就順水推舟,因為只要跟他聊振文,就可以一直聊下去。後來偷聽到他們的祕密,就撒謊自己是腐女,來球隊當經理。我想說,他們在一起,我就祝福,如果分開,也許,振武會注意到我。」

  家均想起莉琪只要往場邊一站就神采奕奕,他原本覺得就是第二個小小學姐,現在才知道真正原因。

  「二〇二六年,振武和我交往又很快分手,過程不重要,重點是分手那天,振武回家,跟振文說了超嚴重的話,振文差點再死一次,想知道細節等下路上說給你聽。這個時間點,你正在陪他復健,聽不進去我說任何一個字,所以我才來二〇二二年找你,趁著振文還沒醒,跟你說這些。」

 

  太荒謬,太震撼,太真實。不可置信,可是牽扯振文,不能不信。

 

  「你必須相信我。我們一起去阻止最後一次,了結整件事。」

  「所以,我們阻止了綁架案之後,你也……」

  「對,振武的人生裡,再也不會有我。」

  「最後一個問題,我們自己會記得嗎?」

  「會。只有我們記得,其他人都不記得,應該說,那樣綁架案根本不存在,根本沒有事情可以記得。」

  「我明白了。」

  「所以?」

  家均一字一字鄭重地說:「跟你一樣,我也願意。」

  聽到這八個字,莉琪抿著嘴唇,忍住淚。只幾秒鐘,她恢復鎮定:「跟他告別。」

  「……我不要。」

  「還不懂?這一去,阻止綁架案成功,你就再也見不到他了。」

  家均搖頭:「讓我等他醒來,我就跟你走。」

  莉琪的話比刀還利,刺得家均眼睛生疼,無法克制淚水湧出。「他醒來你哪狠得下心走得掉?你是要強顏歡笑對他撒謊,還是要他一醒來就得承受你離開?就算他之後不會記得,你捨得讓他,在他還是現在的他的這輩子裡,有那麼一瞬間,知道自己被你拋下?」

  家均泣不成聲。

  「我出去等你。」

 

  雖然振文絕不可能被吵醒,家均仍努力克制自己粗重的抽噎。

  沒辦法像在社辦把振文抱在懷裡,家均顫抖著伸出手,牽手般的交扣振文的手指。

  

  振文,我沒辦法看你這樣受苦。如果可以,我希望你額頭、脖子、心裡,都沒有疤痕。

  振武不讓你來我家,你反應那麼激烈。但如果你不認識我,就不會覺得失去什麼。 

  我這個人,在感情上沒什麼祕密,也沒遇過什麼難題。

  所以我不會掙扎和逃避,我可以背負你的祕密。由我記得你的恐懼,交換你一生安寧。

  謝謝你喜歡我。

  你給我的,無論是開心,是憤怒,是笑容,是眼淚,我都喜歡。不管怎樣我都喜歡你。

  再見。

  謝謝你,喜歡過我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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