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〇二二年

陳家均(17歲,從二〇一八年返回)、楊莉琪(17歲)

 

  家均感覺自己才閉上眼,脖子上就架過來一隻手臂還往下摸。

  「哎唷學弟,幾天沒見你胸肌更優了哦。」這個聲音、這種行為……張開眼果然看到賀承恩。上了大學的隊經三人組回來看學弟妹。

  「子軒學長呢?」

  「在球場念莉琪,給那幾個看學長帥就忘了紀錄的小經理看,莉琪也配合道歉,說都是自己沒教好、以後會注意,真的很會。學妹看到學姐被那麼帥的學長那麼嚴肅地教訓,都快嚇死了哎唷唷。」

  說著邱子軒已經進來了。家均趕上去道歉:「學長對不起,我們會更努力。」

  「賀承恩的話最好能聽。我主要在盯宇豪有沒有把學弟帶好,莉琪那邊根本不用擔心。」

  「是盯宇豪本人吧。」

  「你明天菜單加定了。」

  「有異性沒人性啊,軒!」

  「不要叫他軒。」宇豪走進來,隨口說完那句話就向家均補充:「學弟都已經開始個別練習了。」

  子軒瞄瞄兩人:「再吵就叫小小畫你們兩個,夏宇豪壁咚賀承恩。」

  「沒在怕啊。」賀承恩一派輕鬆。

  「邪教不錯。」小小笑意蕩漾。

  「欸!」宇豪大驚:「沒我的事吧!是他開始的耶,軒!」他急得上前想拉邱子軒。

  子軒冷不防轉身一手肘勾過宇豪的脖子額頭貼額頭鼻尖碰鼻尖。小小放聲尖叫,宇豪快要昏倒,家均差點咬到舌頭,因為賀承恩掐住了他的鎖骨。

  子軒掃一眼呆立的大家,伸手扶上宇豪的下巴,「愛畫畫個夠。」啾一下宇豪的唇,看著凍結的眾人勾起嘴角:「來互相傷害啊。晚休時間。」牽著還沒回神的宇豪就這麼出去了。

  「家均,家均,你看看,多優秀,」結果還是小小先回神,嬌嗔道:「你起碼也該延續隊經CP的優良傳統啊,害我都不能培養莉琪接班,出幾本幫球隊賺點社費。」

  開什麼玩笑我會用生命守護振文不受這種荼毒。

  這是家均的第一個念頭。

  然後他突然胸口一緊,無法呼吸,感覺社辦裡所有的排球向他砸來,四周的牆壁連著古老的置物櫃都在崩塌。

  振文真的,真的不在自己的世界裡了。

 

 

 

二〇一八年七月五日星期四 綁架案前一天

陳家均(17歲,來自二〇二二年)、楊莉琪(21歲,來自二〇二六年)

何小小(14歲)、張力勤(14歲)、王振文(13歲)

 

  「不好意思,本來不想吵醒你,結果都掉到你身上。」家均睜開眼,看到何小小一臉歉意,自己胸口上散落著好幾本漫畫,顯然是小小從床旁書架上層抽出書本時,跟著掉下來的。

  胸口悶痛。不是因為被掉落的書本砸醒,而是因為,以後就是這樣子,振文不在球場、不在社辦、不在校園、不在自己走的任何一條路上……

 

  「家均你還好嗎?」去安南的公車上莉琪問:「一大早的臉色這麼難看,昨晚回二〇二二年發生了什麼讓你受不了的事嗎?」

  「……就只是,振文不在而已。」

  「什麼都沒發生,但就是因為什麼都沒有,空白,讓你感覺心被挖走一塊吧。」

  「真會形容。」

  「感受特別深嘛。」

 

  這天家均和莉琪到得比較早,振武正要跟球隊隊友們出去用餐,振文也還在跟早上美術課程的同學許雯婷王語萱等人一起吃飯。

  振武很不好意思地跟家均和莉琪說:「今天振文可能會特別無聊,因為我有兩小時不在體育館。平常他會自己打電動或去圖書館或校園晃晃啦,今天可以拜託你們跟他多聊聊嗎?我看他真的對當球隊經理很有興趣。」

  「當然沒問題啊,」莉琪回答:「你要幹麻?」

  「我要去音樂老師那裡確認所有伴奏曲目都熟練,合唱團年底的音樂劇公演,下週開始彩排。」

  「你多才多藝耶。」家均一直只認識在志弘排球隊的文武兄弟,沒想過他們在球隊之外的生活。

  「我媽叫我學的。」振武笑了:「振文小時候也學過鋼琴,他別的都可以,就是討厭看譜,吵到老師也受不了,爸爸打他也沒用,只好同意他不用上鋼琴課。」

  「爸爸打他?」家均只關心這個。

  「爸媽結婚以後沒有啦。我都有盯他上課和寫功課,不然是我會被媽媽念。」

  「辛苦你了。」莉琪和家均同時說。

 

  「明天安南跟志弘友誼賽耶。」振文說:「你要跟我哥對決嗎?」

  「沒有啦!」家均趕緊否認:「我是高中部的,明天來的是國中部球隊。」明天來的是國中時期的賀承恩和邱子軒。

  振文不滿地說:「蛤,怎麼這樣,那就算我跟我哥從安南畢業以後去念志弘,到時候你都畢業了啊。」

  莉琪笑著說:「畢業的學長姊常常回社團看學弟妹啦。」

  「那以後我哥當隊長,我當經理,你們要來喔。」

  「好。」家均點頭。

  振文怎麼說就怎麼好。

  這是我能為十三歲的振文做的事。以後他不會記得我,只會記得他想為振武當球隊經理。諾言被迫消失前,必須誠懇地應允。

  今天,是綁架案前一天,是最後一個能和十三歲的振文愉快度過的日子。

  明天要上緊發條、睜大眼睛,看到底什麼人把振文害成那樣。

  明天,將沒有任何時間心力可用來哀嘆時光逝去、悼念記憶消失。

  明天過後,有一輩子可以這麼做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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