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〇一八年秋

 

  記憶不再遺落的盛夏,志弘排球隊提早集合。

  但也有些人,必須等時機到了才能相見。

  無論內心的風暴如何肆虐,表面上生活一切如常。兄弟倆轉學到志弘中學國中部,張力勤改名王振武,降到振文那屆讀八年級,和振文一起加入志弘排球隊。父母為振文安排心理治療搭配藥物,志弘的輔導室也幫他找了晤談老師。

  賀承恩與邱子軒目前是志弘國中部排球隊的球員,賀承恩擔任隊長。

  小小謹記對未來的了解,也因為綁架案認識了幾個隊友的關係,決定加入球隊,開心地畫著幾對她腦內形成的CP。

  八年級的俊喆和七年級的勁揚也是剛加入的新人。

  至於和大家共同經歷綁架案,身材高大、穩重成熟的家均,此時只是個和振文年紀相仿、個性單純的十三歲孩子,看了子軒學長的比賽而興奮地入隊,成天追在學長後面,就算被吼了也還是滿心歡喜地當粉絲,因為跟子軒學長同屬一個球隊而深感存在意義。

 

 

  小小轉達了振武拜託她轉達的、家均對子軒學長的關心:「請學長一定要注意訓練的強度,不要硬忍受傷。」

  「振武請你轉達?是他自己說的嗎?」

  「不是,是家均。」

  「家均?陳家均?」

  小小想到家均現在才十三歲。「呃,未來的陳家均,我住在振武家那時候,跟你說『謝謝學長』的那個聲音,就是未來的家均。其實我不懂他想表達什麼,但是他請我原話轉述。」

  「你是不是最近穿越作品看太多啊?」

  「總之你注意訓練強度啦。」

  「……好啦。」

  「振文和振武轉學過來了,正在申請加入排球隊,振武是球員,振文是運動白痴。」

  「哦?為了跟他哥一起嗎?」

  「對啊。」

  「兄弟感情真好。」

 

 

  振文的想念,很快就淹沒在令他翻盡白眼的現實中。

  「……搞什麼這真的是家均?哥你沒搞錯嗎?這屁孩是我未來的男友?」

  振武說:「人都會成長的,你以前也很幼稚。」默默吞下差點出口的話:「你好意思說別人屁孩。」然後把自己收到的巧克力塞給振文當作安撫。

  「啊你幫我剝好了啊謝謝!」家均從勁揚手中搶走他剝好糖紙正要入口的那顆,而把自己還沒剝的塞給勁揚。勁揚嚇得睜大眼睛,這跟他記憶中的家均差太多。振文默默再補償勁揚兩顆。

 

  振文生活最大的改變,是除了哥哥之外,有了他認為可以稱為朋友的一群人,不在班上,而在排球隊。

  國中部球隊的學生自主範圍很小,振文身為經理卻遠遠沒有高中部忙碌,往往趁著振武練球時間,跑去北江中學找宇豪玩耍。

 

  振文對十三歲家均的印象開始改變,是因為某天在輔導室外走廊,遇上幾個正罰站但趁著沒有老師看而喧鬧的孩子。

  振文不想每天在班上同學面前吃藥,所以和輔導室老師商量好,午休去輔導室吃,再幫忙畫海報這類小事,待到下課。振武有空就陪他,但振武太忙,老是被老師重用、派去忙班務,這天又去參加作文比賽。午休結束後振文走出輔導室,正準備回教室,卻感到藥物的副作用,眼前有幾秒的模糊,便放慢了腳步。

  罰站的孩子中有一人學起振文的走路動作,引來嘻笑。

  「你迷路了喔?」學他動作的孩子出口嘲弄。

  「關你屁事。」振文不爽地回應。

  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吃吃嘎嘎笑起來。「今天大概沒吃藥。」「吃過了啦。」「今天怪怪的。」「他每天都這樣啦。」「我看他都去排球隊欸。」學走路的人用古怪的姿態做托球動作,其他人笑得更大聲了。「這樣也可以打喔。」「可以比殘障奧運。」「好有事。」「應該是遺傳吧。」

  振文原本不想理會,但聽到「遺傳」瞬間爆發,推了一下學他動作的人。

  「靠北喔!」那人怒罵著正想發作。

  「王振文你幹麻?」家均正好路過,看見振文推人。

  被推的人氣呼呼地想回推振文。

  家均用手格開說:「是怎樣?」

  「有病啦他!去比殘障排球啦!」

  隨著家均的怒吼,那人狠狠往後撞到牆壁:「我排球隊的啦!要找找我啦,沒種!」他的體格比起一般的十三歲的孩子,較為高大壯實,那人不敢再動。

  家均逕直向前走,振文跟了上去。「欸,你剛剛……」

  「幹麻?人家嗆我們球隊欸。」家均以為振文怪自己不該出頭。

  「不是啦。謝謝。」振文知道家均和自己不熟,他只是覺得……我們都在球隊,是一國的。

  家均問:「你怎麼一天到晚感冒啊?」

  「沒有啊。」

  「喔我看你好像一直在吃藥,你身體不好喔?」

  振文脫口而出:「因為我腦袋跟別人不太一樣。」

  啊,那是林虹茵講過的話……血緣這種東西很恐怖的,越不想遺傳什麼就越會遺傳什麼……振文想趕快把她的詛咒聲甩出腦袋。

  家均並沒特別在意,就跟聽到吃飯喝水一樣的說:「喔,還有這種藥喔。」

  「嗯,對啊。」

  球隊有好幾個人直接間接參與到綁架案的追查,包括賀承恩和邱子軒學長、小小學姐、剛入社的俊喆和勁揚,都了解振文正在接受心理治療搭配藥物,但家均是不知情的。振文突然非常感激家均,只因為,家均什麼都不知道,卻沒有覺得自己很奇怪。

  「那幾個就真的很白目啦,怕壞人。」

  「你知道他們喔?」

  「就學長他們班的啊,無聊到站樓梯下面往上看女生裙子,之前還在這棟樓的廁所貼超噁的圖,怎麼會有人畫那種東西還簽名,怕人家不知道自己變態喔。」

  振文知道,家均口中的「學長」,是專有名詞,專指一個人,他崇拜的邱子軒。他也從振武那裡聽說了小小學姐和賀承恩學長的未來,以及那個事件的全貌,家均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。原來那幾個白目,還是沒學乖。振文內心嘖了一聲,國中生真是,不管是安南的還是志弘的都一樣。

  「其實,」振文示好地說:「那是小小學姐畫的。」

  「真假?」

  「因為那些白目欺負她第二次了。」

  「所以老師不知道?好險。」

  「隊長說是他畫的,老師就沒追究到學姐那。」

  「喔喔!」

  「隊長還叫他們不准再去亂學姐,不然他幫他們下載的A片就會消失。」

  「活該啦,欺負我們球隊的人。」

 

  因為那群罰站的孩子要連續站好幾天,振文隔天就不想進輔導室,而跑到排球隊的社辦去吃便當和吃藥,卻發現,家均正在球場練球。

  他沒去打擾,直到家均走進社辦,有點驚訝地說:「欸你在啊?」

  都是男孩子,家均泰然自若地打開置物櫃,在振文面前脫掉球衣,換回制服。

  振文心想,我應該很快就會習慣吧,習慣整個社辦的男生在我面前換衣服。還好我不是球員,不用這樣――在被綁架、被林虹茵看著洗澡之後,他對裸露身體非常沒有安全感,就算大家都是男生也一樣。

 

  「你都這個時間來練球嗎?」

  「對啊,午休只能趴睡或自習不能出來,但是午餐沒吃完可以繼續吃。所以我都先來練球,午休再吃飯。」

  「會餓欸。打球手會痛欸。」

  「然後咧?」

  「為什麼要這麼自虐啊?」

  家均覺得莫名其妙:「這還好吧。學長要不是現在九年級,練得比我還多。我不這樣練,程度怎麼夠。」

  「什麼程度?」

  「主攻手。學長說,以志弘目前程度,明年目標進前四強要很拼才行。學長畢業前一定要拼冠軍賽。」

  「學長畢業是很多年後欸。」沒意外的話他們都會從國中部直升到高中部,學長畢業是……是知道綁架案的家均快要回來的時候。

  「哪有,三年而已。離目標這麼遠,不多練怎麼行。」

  「嗯,加油。」

  「怎麼講得跟你無關一樣,你也是球隊的欸。」

  「我不會打球啊。」

  「練啊。」

  振文說:「不要。超痛的。我記你們練什麼就好。」

  家均翻了個白眼:「喔,隨便啦。那你今天來幹麻?」

  「吃飯和吃藥。我不吃桶餐的花椰菜和貢丸湯,你要吃嗎?」

  「給我給我。便當盒我晚上團練再拿給你哥。」

  「好。」

 

  晚上振文問振武:「欸哥,家均打得怎樣?」

  振武老實說:「他很認真。」

  「所以咧?他程度?我是覺得蠻帥的啦,不過當然是你比較厲害吧。」

  「他殺球滿有力的,控球不是很穩,但很有爆發力。」

  「反正一定比我好。我體育課一直被念,托球手還吃蘿蔔乾,痛到都不能畫圖。」

  「那個要練啊。」

  「你們怎麼都講一樣。就不想練嘛。應該要像遊戲那樣,按下去就殺球。」

  振武笑了起來:「去畫你的圖啦。」

 

  之後,振文就跟老師說,他不用再來輔導室吃藥了。

  他覺得社辦很舒服。

  振武理解振文獨處的需求,也就不特別陪伴,反正社辦只會有隊友。

  振文尤其享受空無一人的社辦,坐在置物櫃旁靠窗的位置吃飯、吃藥,也常常在巧拼躺下來,看著窗外的豔陽、大雨、多雲的天色變換。接著練完球的家均會走進來,打開置物櫃換衣服,這表示時間差不多了,他也該起身回教室。

  有時家均會走過來,坐在巧拼上喝水。

  有時振文會對家均伸出手,叫家均拉他起來。

  沒什麼事可聊。

  但對振文來說,預期被一個人固定打斷獨處時光,而雙方都不感到侷促困窘,便已足夠。

 

  校慶時,振文的身體還沒恢復到可以參加大隊接力,家均則因為體能跑他們班最後一棒。

  振文的班級從來都是運動項目中第一個被淘汰、也不曾敗部復活的。而家均的班級,因為有幾個球類及田徑校隊同學,拿前三名是正常,沒搶到第一還會抱在一起痛哭。

  於是校慶時,振文的班級悠閒地佔據最好的觀賽位置,一視同仁地幫每個有機會奪冠的班級加油。

  振文看著家均的班級在中間棒次被別班追過,又在倒數四五棒時逐漸縮短和領先者的差距,還有人在交出接力棒後摔倒。當最後一棒的家均,終於在最後十公尺追過對手衝向終點線,全校的歡呼比毒辣的太陽更叫振文頭暈目眩。

  家均的班級瘋了似的蹦跳著擁抱著尖叫著,團團圍住最後幾棒的傷兵和英雄,導師急忙指揮他們先脫下號碼衣離開現場再發瘋。振文看見家均從人群中擠出來,往九年級正在散場的隊伍跑。他知道,家均打了精彩的一仗,第一個想聽到的就是學長的稱讚,儘管子軒學長從不輕易稱讚人,能給家均一個微彎的嘴角就了不起了。

  園遊會開始時,振文在校園裡發送班級攤位的點菜單,看見賀承恩一邊搭著家均肩膀,一邊搭著俊喆肩膀,而那兩個人的表情都有點無奈。子軒學長正從後方努力撥開逛園遊會的人群追來。

  「學弟,」賀承恩問:「跟你點菜可以外送嗎?」

  「可以啊,」振文老實回答:「到班級攤位還是到社辦?」

  「當然社辦啊,炒麵兩份。家均你們班的乾冰汽水也外送兩份,十二點到就可以了。」

  家均邊講邊想掙脫賀承恩的臂膀:「好但是子軒學長好像比較喜歡喝可爾必思。」

  「沒有要給他。」

  俊喆試圖撇清:「學長我們沒空,我們導師說只能在帳篷區活動,她才隨時找得到我們。」

  「該你了!」邱子軒殺到他們眼前,朝賀承恩遞出圍裙:「敢給我假裝忘記班表!」

  「吼,軒!現在才十一點零四分,有大可在,等一下再回去就好啦!我答應幫他凹到熱舞社學姐加line,他說我慢慢來沒關係!校慶就是要跟大家打好關係……」

  「不要裝死!不然我十二點絕對不放你去社辦,小小她――」

  「好啦!欸振文,炒麵。俊喆,乾冰汽水。十二點。」

  「家均負責外送,我內場。我要回去了。」俊喆找了個很爛的理由,脫身離開。

  「隨便啦。軒,錢你先幫我墊。」

  「不要。」

  「我園遊券用完了,你的都還沒用。我下午再給你錢。」

  「那你馬上回攤位。」

  賀承恩一下放開家均箭步奔開,邊跑邊哈哈大笑說:「我幫大可凹到就回去!」

  「白痴……」子軒學長咬牙。

  「學長你要點餐嗎?」振文遞出點菜單問道:「炒麵是我們導師炒的,超好吃,一份三十五,加蛋四十。」

  「喔好。你等下拿到我們班攤位來。」子軒看著點菜單問:「這你畫的嗎?」

  「對。我負責我們班傳單設計。」

  「小小看了一定超愛你的。」

  「學長,我們班有賣可爾必思。」家均說了一個意猶未盡的句子。

  「喔?」

  振文覺得有趣,家均碰到學長,話都講不全。於是他好心地接口:「一杯多少?可以外送嗎?」

  「可以!」家均趕緊說:「一杯十五。」

  「那一樣拿到我們班攤位來。我回去囉。」

  「是,學長。」

  子軒才轉身,家均就用最快的速度彈了出去,往自己班的攤位那裡跑。

  想必是急著把飲料送去學長那吧,振文心想,家均看起來,這麼快樂,彷彿攔腰披掛了剛剛大隊接力勝利的終點線彩帶。

  從振武那裡聽說,從二〇二二年來二〇一八年的家均,請哥哥託小小學姐轉達,請子軒學長注意訓練強度,不要硬忍受傷。

  難道子軒學長會受傷嗎?那明年四強賽怎麼辦?未來的冠軍賽怎麼辦?

  還有,家均原本喜歡子軒學長,但學長未來的男友,是現在還沒來志弘的宇豪;等到學長準備畢業、離開隊上的時候,家均放下對學長的感情、接下隊長的職務,漸漸喜歡上身為經理的自己……

  這是確定的未來嗎?還是會像自己從七月十四日提早到七月十日獲救一樣,全然改變呢?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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