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〇二二年冬

 

  一切如常。

  振武練球。

  莉琪分送給球員的卡片,繼續把自己給振武的匿名夾入其中,淡淡微笑著跟振文說:「還好他不知道這是我,這樣至少我還可以表達關心。」

 

  中午振文改在球場做基本訓練,而家均會早幾分鐘結束練球,留下一點時間和振文關上社辦的門,然後在鐘響前分開各自回到教室。

  雖然冬天已經來臨,但在球場一起練得渾身汗時,家均和振文都覺得,身心狀態還處於寒流還沒來襲的上個月,那黃綠明媚的秋天,把無論哪種過往,都鍍上熠熠光澤。

 

  那個星期五晚上,振文逃出振武房間之後,根本沒有直接去睡覺,而是在惡補關於男男性行為的知識。

  雖然幻想都滿出來了,但那些現實上的準備,若真的要去採買,還是有心理難度。

  悶,實在很不想聽哥哥的話什麼未成年怎樣的,但是不得不承認,好像只能這樣。

  他坐在床上,試著把衣服脫掉。

  不自在。就算沒別人看到,就算一個人鎖在房間裡,還是不自在。

  可是,遲早要讓家均看到的……

 

 

  去家均家好幾次了,第一次不是在一起念書,不是坐在書桌前。

  加與不加珍波椰的飲料並排在桌上,家均往床上一坐靠著牆,振文靠到他身邊。兩人互相調整成舒服的姿勢,擁吻起來。

  沒有大人在的家中,家均的房門反鎖,漫長的等待,親密的渴求,兩個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,根本不用開口問想不想嘗試。什麼都還沒做,身體早已比腦子先起反應,卻也還沒有膽量直接往下半身摸,溫熱騷動的氣息,和雙手一起在皮膚上游移。

 

  家均輕輕說:「大家都在社辦一起換衣服,就你沒有。」

  來了。振文心臟快跳出口。

  「可以嗎?你也可以看我,雖然你早就看過了。」

  振文點點頭,就像前一晚在家裡自己練習的時候那樣,想去脫上衣,但手拉著衣角,卻做不到。

  「怎麼了?」家均的手蓋到振文手上。

  「……我沒辦法。被綁架的時候,被盯著洗澡,好噁心。」

  家均握緊他的手:「那就不要了。」

  「不是,我想,只是還不習慣。」振文又想動作,突然輕輕抽了一口氣。

  「傷口痛?」家均撫摸振文左上臂說:「帶傷還做伏地挺身。」

  「不想連你一半都做不完。」

  「你經理幹麻跟球員比這個。」

  「我太弱,難怪你只看得到學長,看不到我。」

  「我眼睛瞎啦。」家均乾脆地說。

  「子轍都能跟你一起上場,我什麼都不會。」

  「你圖畫得很好啊。」

  「反正那次就是很丟臉啦。」

  「對不起,那時候氣你,當著宇豪的面說我練不好,竟然沒有扶你起來。」家均那犯錯孩童真誠道歉的模樣,讓振文覺得很可愛。

  「沒關係啦,都過去了,原諒你。」振文在家均嘴上輕輕啾一口。

  「有沒有造成運動傷害啊?酸痛很多天吧?」

  「嗯……」

  「竟然因為這樣開始訓練。不過練成這樣真的好好看。」家均摸著振文的線條眷戀地說。

  振文暗自咬牙,用右手緩緩翻起左上臂的短袖。

  家均這才看見,情況比他想得嚴重,一小片皮膚上密集的新舊疤痕交錯,怵目驚心,再沒有可下手之處。一口氣吊在空中,絲絲疼上來:「割成這樣……」

  「不要看了!」振文急忙蓋上袖子、掙脫目光。

  「別怕,你以前嚴重多了。」

  「你昨天也這樣說,是怎樣嚴重?」

  家均凝重地說:「不只割手臂,還有……這裡。」手指在振文頸動脈上輕輕畫一橫,振文打了個寒顫。

  「為什麼?我不是什麼都不記得嗎?」

  「你晚了四天才獲救,而且,浴缸的塞子沒有被拔掉。」

  振文瑟瑟發起抖來。家均把他往懷裡摟緊:「我本來是為了讓你擺脫這種痛苦才去二〇一八年的。都是因為我那天沒把你留在體育館,才害你變成這樣……」

  「你又想拋棄我!」振文用力掙開的動作偏又碰到傷口讓他嘶的一聲:「你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回二〇一八年?是不是下一秒我就不認識你了?」

  家均先是意外振文如此激烈,又馬上反應過來:「我不是那個意思!我是很難過你這麼痛。」

  「你不要怪自己!跟你沒阻止綁架無關!」

  「那為什麼?」

  「反正不是。」

  「跟我講。」

  「……我怕你喜歡的不是我,因為你,是為了平行時空的王振文才來找我的,我這麼弱,體能這麼差,在球隊根本沒戰力,而且腦袋跟別人不太一樣,遺傳我媽的品行和命運,你回來了怎麼會喜歡我。」

  家均從來沒想過會從振文口中聽見這些,這麼多,這麼刺,每一句都是如此的自我厭棄。天啊,原來是這樣嗎?該死的就是那個時間點――

  「那時候開始的,是不是?」

  振文不肯點頭,卻也沒有搖頭,眼裡倔強的水光,說明了一切。

  家均悔恨交加再次把振文緊緊抱住:「我幼稚你生氣就好了,幹麻討厭自己啊!」

  「我是被詛咒過的,會愛上沒有回應的對象,然後自我毀滅。」

  「亂講!啊啊,都我害你想起你媽說的幹話!」

  「我不想讓你知道,因為,你看我痛苦,就片面決定要拯救我,要阻止綁架、讓我不認識你。你這次真的做得到,因為整個案子你都清楚了。這樣詛咒就會成真,我愛上你,你拋棄我,我忘記一切,現在這個我就不存在了,就毀滅了,你不可以這樣毀滅我……」

  「不會!不會!我保證,絕對不會再自以為為你好,無論如何我都會在,好不好,我們慢慢來,我不會強迫你好起來,我不會再這樣說了。」

 

 

  振文被家均輕撫著頭髮和背部,漸漸緩過氣來。

  「我很高興你來找我,還幫我兇笑我的人,可是,我也不想這麼弱。」

  「你哪有弱。」

  「有。只能等著被救。你們跟我媽講的話,line紀錄我都留著。」

  「不是這樣。這是我們球隊的任務,解謎關鍵還是你。」

  「才怪。」

  「真的。昨天晚上,小小學姐問我,為什麼我一覺醒來就知道綁匪是誰,說你們遲早會想到要問。」

  「對,到底為什麼?」

  「是你跟我講的。」

  「我哪有跟你講什麼?」

  「我在二〇一八年睡著,會穿越回二〇二二年。那時候你說,倩如抱怨,志弘啦啦隊指導老師不像在北江是專任教練,而是兼課社團老師。從這邊講到,兼課老師一個禮拜只來幾堂課,很容易忘記學校有這號人物。我才會想到,就是她,跟你有很多接觸,卻不容易被別人認出來,也不在畢冊上。」

  「竟然。」

  「接著我問你,國中參加什麼社團、老師是誰。你說的美術社團和暑假營隊,都對得上二〇一八年的現實。老師名字你不記得,重點是你說,升上八年級就沒看到她了。我就想到,確實那時候她已經過世。這樣學校想壓消息也很正常,你爸媽也怕造成二度傷害,所以才會連你哥都知道得那麼少。」

  「聽起來好合理。」

  「所以,是你救了你自己。不只線索是你告訴我的,所有我們傳給你媽看的圖,也都是你自己畫的。我們跟她對話,是讓她認識你,想起你。」

 

  「是這樣嗎……」振文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思考過。我和大家一起,救了我自己嗎?

  「勁揚說過,彩虹亦正亦邪。你遺傳你媽的才華,繼承一些她的想法,可是力量可以用在別地方。」

  「我不想跟她一樣!」

  「本來就不一樣!事實就是,你有力量拯救自己,還幫我在學長受傷以後振作。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。」

  亦正亦邪,拯救自己,幫我振作。

  振文感到體內升起不太一樣的激動震盪,比畏懼更令人顫抖,又比鼓舞更令人振奮。

  終於淚水滴落:「……家均,我也喜歡你。」

 

  「受不了的時候,跟我說,我們一起想辦法,不用再討厭自己,不用再這麼痛。」

  「可是,不痛,就是死掉了,感覺得到痛,表示還活著。」

  那麼多次,生命懸在疼痛恐懼和昏迷無感之間,來來回回。

  「我沒得選……被綁起來,被下藥,被打,他們,割我,還……問我帳號的時候,硬灌我藥水的時候,還弄得我快窒息……我每一秒,都不知道,下一秒會被怎樣……」

  恐懼死亡,恐懼傷痛,恐懼存在過的記憶被強行抹煞。

  「可是,不經歷這些,我就不認識你了……我跟我哥說,我全都想記得,我要記得他原諒我,叫我回家,我要記得你,我想活著跟你在一起……」

  「謝謝你承受那麼多,活下來。」家均的額頭抵著振文的,眼淚流到他臉上,顧不得擦,又去親吻振文的眼睛、振文的臉。「現在不一定要感覺痛,試試看,感覺快樂,感覺安全,感覺我……我們一起考學測,一起打聯賽,我們要一起上大學,一起生活……」

 

  「感覺你……」

  振文感覺家均那無數次拉自己站起的手,現在正往身上灌注暖流。而自己的手經過鍛鍊之後,同樣暖熱有力。他順從渴望,去摸家均身上的肌肉線條,手攀上後頸往衣服裡探,淚水模糊了視線,美好的記憶在眼前漾開。

 

  營燈刺眼,眼前一片煞白,啊,那時為了讓家均欣賞自己,他說服爸媽,參加童軍露營,努力畫好班旗和小隊旗,站在家均旁邊等待領獎,走進台上那片光線時,既緊張又幸福。

  我是有力量的,我是美好的,我是值得愛的。

 

  家均看振文主動朝自己伸手,便脫掉上衣,又抱住振文:「這樣會讓你自在一點嗎?」

  振文笑了,想著家均這麼多年來每天中午在自己面前換衣服:「你有發現,我後來不太敢直視你嗎?」

  「會有反應?」

  「嗯。」

  「有想著我……過嗎?」

  「有。」

  「我也有。好喜歡你。」家均的鼻翼蹭到振文的臉側,呼出熱氣。

  振文抓著家均的手放到腰際,兩人的手一起,脫掉了上衣。

 

  微涼,像無數眨著的眼睛射出鋒利的視線輕輕扎著皮膚。

  振文第一個念頭是想要躲藏。然而再無衣物隔閡,家均的身體由暖變燙,呼喚他尋求溫暖的強烈願望。無法後退躲避家均的目光和自己的忐忑,那就往前迎向慾望本身,藏進家均身體裡。

  童軍露營那晚的繁星都亮了,在家均凝視自己的眼中,在每次想念的呼吸中。星河流淌過他自己與他仰慕多年的運動員的漂亮軀體,絲絲火焰將他們緊緊纏裹在一起。振文對著唯一還有點涼意、正漸漸漲紅的柔軟處,家均的耳廓,呼的一吹。

  吹得彼此滿身火星子,墜上便燃。

  家均把手放到振文頸子上,一再撫摸不存在的傷痕,感覺振文的靈魂在這美麗的身體裡,隨著脈搏一抽一抽的跳動。齒舌依依不捨地暫時離開振文的嘴唇,順著耳垂下來對著頸動脈輕輕咬下。

  振文敏感得喘了一聲,死亡的意象和欲望太瘋狂,差點來不及吞進空氣,再開口時只剩下氣音:「你……吸血鬼嗎……」

  家均的聲音帶著淚意和狂喜:「真好……你活著,為了我活下來……」

  振文眼淚湧上,但還來不及溢出就蒸發,只餘哽咽的呻吟。

  活下來,我活下來了。

  不一定要痛才是活著,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舒服的感覺。

 

  下半身被擠壓得難受,好想釋放。

  振文摸著家均結實的腹肌,順著肚臍下的毛髮,把手伸進衣物隱蔽之處。

  兩人只能憑著本能,笨拙地摸索,除去下半身的衣物。

  「床單,會髒……」

  「再洗就好。」

 

 

  「為了考上同一所大學,我們決定以後都要跟你一起念書。」

  「反正我們有記得還沒成年啦!其他的你不要問!」

  面對振武,振文除了這兩句翻來覆去的說,就不肯多交代星期六的事了。

 

  哥,雖然很無奈但是我有聽你的話啦。最多只能技術性的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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