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禮結束後,我們住在森之王子,跟選擇留下過夜的朋友們聊到凌晨才睡,隔天在鞭炮聲中強迫醒來,是隔壁的廟有活動。睡眠不足,但精神上感到神清氣爽:還好婚禮已經辦完了!

 

事實上,婚禮當天,廟因為增建而舉行動土儀式。早上化妝時,聽著窗外的廟會音樂,真的擔心到極點。

怡靜在婚禮前一天告訴我們,已經跟廟方溝通過說十點以後有婚禮,廟方回答,他們的音響會切換放送位置,往另一邊馬路的方向播放,不會對著森之王子這邊,會盡可能不影響我們。

賓客們說,下遊覽車時,聽見的都是廟會音樂,他們心想:所以我們是要來吃辦桌嗎?但一踏進森之王子大門、眼前展開一片草地時,聽見的就是我們的歐風背景音樂了。

真的很神奇!真的好慶幸!直到下午三點婚禮結束、大多數賓客搭乘接駁車離開後,大概就是音響又被切回來,森之王子場地才又聽見鑼鼓喧天。

 

神清氣爽的我們,到餐廳吃住房附的早餐。

森之王子的早餐長這樣:

Anne對著也選擇住下來的朋友們隨口問一句:你們看到婚紗照都沒有嚇到嗎?」畢竟,大家看到Anne穿白紗出現都暴動了。

大家:「有婚紗?」「在哪裡?」

總籌C:「Anne你交接給我的裡面沒有婚紗相本啊,我還想說,它應該是展示在另外一個地方,畢竟你們佈置內容滿豐富的……」

……天啊!婚紗相本忘記拿出來了!

原來,大家忙著吃茶點、看大量生活照相本、簽名留言、跟久未碰面的朋友聊天,沒看到婚紗相本,以為它一定在某個地方只是剛好自己沒看到,也有人以為我們本來就沒印出來,只放在螢幕上輪播。

Anne哇哇大叫,我也大叫說我要掐死你,但是我自己半斤八兩、沒資格講她,因為我也忘記把之前買好的二手乾燥捧花拿出來了,空手去彩排,空手就進場……

一個忘記婚紗本,一個忘記拿捧花,真是絕配啊我們。

反正一切都不能重來,所以我們要相信,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,看看現場多成功啊,即使沒有捧花沒有婚紗本,也完全不覺得少了什麼……這是後見之明,翻成白話就是硬凹啦,哈哈哈。

結果,婚紗本成了婚禮結束後選擇留住的朋友的福利,這麼笑笑鬧鬧的,又聊到快退房的時間,才急忙回去收拾。

 

有滿滿一車的東西要歸位,要把婚紗還到台中蕾絲娃娃並再次感謝為我們服務的妮妮。該做的事都做完後,連看婚紗照全大檔的時間都沒有,就該睡了,隔天還要上班。

 

Anne和我意猶未盡,等到休假日,又跑去森之王子玩耍放鬆,吃下午茶,回味婚禮。

我喜歡喝加了香草的水。水果茶一喝就停不下來,炸雞翅和甜乳酪酥好吃得不得了。

 

 

結束婚禮,回歸日常。

一邊寫婚禮紀錄,一邊繼續忙碌。

繼續在職場和生活中隱瞞,但也因為婚禮而多向一些人出櫃,得到很多很溫暖的回饋。

繼續自我打氣、彼此取暖——能有這麼美好的婚禮,是因為完全不用擔心兩家親友意見擺不平,無須妥協婚禮形式。因為不能公開同志身份,反而獲得了作主的自由,這是現實的不幸,卻是籌備婚禮的極大幸運。

 

但是歡笑的背後,不可能沒有壓力和憂傷。

走在公園裡,看到許多家庭,扶老攜幼,快樂地在公園遊行,喊著「我愛家,我公投」,就感到背脊涼颼颼的。

我知道公投的結果必然如此,但沒想到會輸那麼多,輸也就算了,專法畢竟還是支持同性伴侶的,我無法接受的是,護家盟竟然挾專法大勝的結果提出,連專法都不要給,這種「取勝之後翻臉不認帳只想趕盡殺絕」的態度,實在太可怕了。

 

在這種心情下,籌備著不能公開的婚禮,很在乎的幾位長輩及朋友因種種因素無法參加,我感到很失落,再加上Anne那裡有賓客做白目事讓我火大,又覺得兩個人都在狂忙,為什麼你那邊進度那麼緩慢,這種時候了不要過度追求完美好嗎……

 

這時候,Anne給了我一劑強心針。她告訴我,她有私下聯絡一些我這邊不能來的人,請他們錄影,誰會回覆她也無法確定。至於她聯絡了誰,當然不能告訴我啊。

這正是我此時最需要的。

我不喜歡「保留到最後一刻的、百分之百的驚喜」,因為那代表,我必須先經歷低迷,才能迎來反差的高潮。

我比較喜歡,提早知道會收到禮物。不曉得禮物內容,卻曉得自己無論如何都會開心。這表示我不但會在當天感到答案揭曉的驚喜,還能因為確知這樣的未來,提早享受美麗的心情。

Anne這樣告訴我時,我真的很感動,原來她在百忙中還分神做這件事,我錯怪她了,很羞愧自己那兩天對她發脾氣,更棒的是,這讓我確信她了解我至此,知道我不喜歡什麼,知道我這時需要支持,更知道她「提早講出有驚喜」能有效安撫我的焦躁不安。

伴侶不可能沒有摩擦,所以才需要在生活中偶爾、刻意創造些體貼的細節,以彼此調劑、鞏固關係,以自我提醒,對方是多麼善良與溫柔。

要有多幸運,生命才讓我和Anne相遇,讓我一次次重新感受到,和美好的靈魂久別重逢。

 

感謝所有來參加的人,感謝所有不能來參加但願意祝福的人,感謝所有盡心盡力協助我們完成婚禮的親友和工作人員。

森之王子的怡靜說,她第一次收到新人送的卡片。

那位吃到矯正器的線都掉了的先生,吵著說要鼓動親友來這辦婚禮,他還想吃。

攝影師對於食物的美味程度,用了髒話來表示他內心的澎湃。

社團學長說,這是他參加過最有意義的婚禮。

學妹說,明明是分工合作卻又像一個人從頭到尾策劃那樣的靈魂契合。

總籌C說,又不是自己結婚是在激動啥,但萬幸有把溫馨感人誠意滿滿的婚禮流程及細節顧好,並穩健的拿戒指給新人。

Anne的同事宣稱,未來她女兒的婚禮也要辦在這,而她女兒現在才小學二年級。

大學同學說:讀書時代知道你深愛一個人卻不覺得你在戀愛,但婚禮上明顯感覺戀愛中,同時愛人與被愛。

高中姊妹說:參加了我的女孩與另一個女孩的婚禮,在你們的愛情與勇敢面前,人世間的的阻礙,此刻是如此微不足道。因為天氣好,因為天氣不好,因為天氣剛剛好,遇上了就是最好的時刻,這一路上辛苦了。最棒的是十年來,你們就這樣抓著彼此的手,沒有放開。

 

抓著彼此的手,沒有放開。

這句話,大概就是我喜歡這張照片的原因。

畫面亂亂的,專業攝影一定不會這樣取景,但是我好喜歡。

因為從這方向拍攝,婚佈旗子上的英文字是倒反的。下方有小孩子,還有賓客的帽子擋掉我部份身影。身邊有主持人嘟嘟身兼小管家幫我披裙擺。後面可以看到紫色插畫、吊掛照片的佈置。左邊是通往停車場的路,木牆石牆也入鏡,遠遠能看到遊覽車停在樹後面。

並不唯美,而充滿了生活感。

華麗的慶典背後,本是細瑣繁務的累積。

能力的、情感的、人際關係的、各種的凡俗的累積,因為有這些累積,我們成為現在的自己。

儘管我們在法律上還是沒有關係的陌生人,但辦婚禮的意義,是我們真正從「彼此凝視」,過度到「一起看向同一個方向」的生命階段。

以後,生命的厚度,我們一起累積。看向同一個方向,走向同一個方向,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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