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〇一八年七月三日星期二 綁架案前三天

陳家均(17歲,來自二〇二二年)、楊莉琪(21歲,來自二〇二六年)

何小小(14歲)、張力勤(14歲)、王振文(13歲)

 

  何小小就讀志弘中學國中部,正要從八年級升上九年級,和賀承恩、邱子軒同班。

  小小從小就生活在自己的奇思狂想中,再離譜的世界觀都來者不拒,眼前兩人自稱來自未來,短暫的吃驚馬上就被滿滿的興奮好奇給取代。

  她看到,莉琪拿出的「二〇二六何小小寫給二〇一八何小小」的信,確實是自己的筆跡,還拿出許多照片,比如她和志弘排球隊的合照,她擺攤時叫賀承恩和邱子軒來幫忙的照片、她出的作品封面還有她的簽名……以及莉琪正確說出只有小小自己才知道的事,她嫌畫風幼稚沒出的本:「邱子軒當選全校優良學生那天,賀承恩把他的彩帶搶過來披在自己身上,邱子軒拿排球扔過去,賀承恩一邊摀著屁股逃跑一邊哈哈大笑,繞到邱子軒身後拿彩帶去蒙他的眼睛,邱子軒大吼『賀承恩不要鬧!』賀承恩哀號:『軒!你好兇哦!』瞬間何小小的腐女魂熊熊燃燒起來,當天晚上她振筆疾畫,邱子軒拿彩帶把賀承恩的手綁起來說要處罰他,然後……」

  家均聽得頭皮發麻、嘴角抽動、一臉驚恐、不敢接話,莉琪卻開心回應:「你上高中以後逆了這對CP耶!換賀承恩把邱子軒壓在社辦的牆上,叫他不准看別人、眼裡只可以有自己,並且……」還說不是腐女,救命啊。

  何小小興奮得雙手在胸前扭絞……也就是說,自己未來會成為很棒的作者,賀承恩和邱子軒會成為自己長期合作的本本模特兒,社團男生類型多變,而且有真人CP……啊啊啊想到就好興奮,你們愛住幾天都沒問題!反正我爸媽跟他們的中學同學出國旅遊去了。哦你們要去安南找人啊,阻止綁架案!沒問題,我小時候水彩班的同學念安南,那邊我很熟,我們等下先一起吃午餐然後我帶你們過去,下午我會去上美術課,你們結束了可以先回來,鑰匙留給你們。為什麼不現在就去?你們真的畢業太久囉,早上在上暑期輔導,校園不開放,下午才是學生活動和社區民眾可以自由出入的時間。不過話又說回來了――

  「你們說綁架案發生在七月六號星期五,那天就把那個王振文關在家裡不准出門,不就解決了嗎?」

  莉琪說:「可是這沒有解決問題。振文不可能永遠不出門,阻止這一次,接下來就不曉得綁匪會在什麼時間、用什麼方式行動了。」

  家均下結論:「只能當場阻止。抓到綁匪最好,就算他們發現振文不是一個人、當場放棄跑掉,我們也能看到人和現場。」

 

  安南國中體育館的看台上,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
  不是擔任球隊經理的高中生,而是打電動急得跺腳的小孩子。

  振文才十三歲,尚未進入發育期,現在還是小學生身型,從十七歲的家均眼中看去十分清瘦弱小。

  家均想起病床上的振文。白皙的皮膚,血紅的傷疤,溫暖的軀體,倔強的靈魂。

 

  莉琪決定去買點飲料零食,看有沒有機會請振文吃東西拉近距離。

  「振文的奶茶不加珍波椰,雞排要去骨要切。」家均提醒她。

  「知道,我幫球隊訂過多少次餐啊,就沒見過這麼挑食的人。你都沒看到振武幫振文把雞骨頭撕開,把珍珠一顆顆挑出來的樣子。」

 

  家均試圖擺出最親善的姿態,卻發現完全開不了口,只能先在離振文兩公尺遠的地方坐下來,偷偷觀察他。

  振文感受到視線,微微轉頭瞟一眼,又低下頭。

  家均問:「你在打電動喔?」

  振文像看到智能不足的外星人一樣:「不然咧?」

  「在玩什麼啊?好玩嗎?」家均自己不打電動。

  「……你吵到我了。」

  「那你喜歡排球嗎?」

  振文向著下面大喊:「哥!張力勤!」

  振武走上看台,跟莉琪、雞排和奶茶同時到達。

  「怎樣?」

  振文指著家均告狀:「他很奇怪。」

  振武問家均:「你誰?幹麻?」

  莉琪趕緊說:「他看錯了,以為是認識的人跑到這來。」

  振武對振文說:「好啦你不要什麼事都反應這麼大。我去練球囉,不要亂跑喔,只可以在校內活動喔。」

  「好啦。」

 

  「他跟你哥一樣打排球。」莉琪對振文說。

  「喔?」振文視線沒離開手機卻接了話。

  「覺得你哥很厲害又怕打擾到他,才問你。」

  「我哥本來就很厲害啊。」振文這才抬起頭來。

  莉琪從塑膠袋中拿出食物。「有多買,要吃嗎?」遞過去一份雞排。「有去骨有切。」

  振文接過雞排張口就咬。

  要準備進入隨時會餓的青少年階段了,好可愛。家均心想。

  振文嚼著雞排說:「你聽過我哥喔?」

  「對啊,安南的張力勤,大家都聽過。」

  經過綁架案,張力勤改掉了名字,不再打排球。

  「你看過你哥比賽嗎?」

  「廢話,每場都看。你哪個學校排球隊?」

  「志弘中學。」

  「喔,這星期五安南跟志弘要打友誼賽。」

  星期五,不就是綁架案發生的那天嗎?早上打完球賽,下午為什麼兩人吵架了?振文只有一天偶然落單就被綁架,哪有這麼剛好的事?

  振武瞄到看台上振文跟那兩個人講話,心想沒什麼好擔心,這是學校裡啊。

  振文看看莉琪:「你是他女朋友嗎?」

  家均忍不住說:「你這年紀知道什麼是女朋友喔?」

  「你有事嗎?小學生就會交女朋友了好嗎。」

  「你是交過喔?」

  「哪有。誰喜歡她們啊。」

  莉琪笑了:「你被追過喔。」

  「是我哥,他都不理她們,巧克力都我在吃。」

  「我們不是男女朋友,我是莉琪,球隊經理,這是我們隊長家均。我們很熟也很相信對方喔。」

  「喔。」

  「你也可以考慮當球隊經理,你哥打球,你當經理就可以幫他。」

  「好啊。那我可以留一半雞排給我哥吃嗎?」

  「他練完球就冷了。你哥叫你不要亂跑,所以等一下你可以問家均經理的事,我再去買,熱熱的才好吃。」

  「謝謝。」

  果然提到振武,振文就會軟化。家均想,沒有莉琪他怎麼辦啊。

 

  四點振武練完球。

  「哥,雞排給你,剛剛這兩個人請我吃的。」

  「你們是?」

  家均說:「志弘中學高中部的隊長和經理。」賀承恩和邱子軒這時已經在國中部球隊了,這樣講應該可以拖個幾天不穿幫吧。

  「喔,特地跑來國中看球員,真有心。我跟我弟先回去囉。」

  「我們也要走了,一起出去吧。」

 

  家均邊走邊觀察兄弟倆。振武雖然才十四歲,但從小練球,又已經發育,修長的身高和寬闊的肩膀,已有他們記憶裡高中的樣子。矮小纖細的振文跟在他旁邊,毛躁蹦跳。

  振武才吃一塊雞排,就把紙袋遞給弟弟。

  弟控。

  振文真的隨時都能吃。身體正在儲備能量,要準備長大了。

  平安長大,我就是為了這個才來的。

  由我記得你的恐懼,交換你一生安寧。

 

  家均、莉琪要回何小小家,和文武不同公車。振文開心地問他們明天還會來嗎:「這樣我哥練球我才有人聊天。」

  「振文,人家也有事情要忙啊。不好意思,我弟比較直。」

  莉琪回答:「不會啦,我們在放假啊。振文很想了解球隊經理在幹麻,說他當經理可以幫你的忙,大家以後同一個圈子嘛。」

  振武露出笑容:「謝謝……振文,要對哥哥姊姊有禮貌一點。」

  「知道啦。」振文嚼著雞排含糊地回嘴。

 

  上公車後,家均對莉琪說:「今天謝謝,我真的很不會。」

  莉琪:「小事。」

  「那你還好嗎?」

  「好啊。他過去的人生,我本來沒機會參與的。能認識到他這一面,我很高興。」莉琪露出淡淡的羞澀笑容。

  「我也沒想到振文小時候是這樣。」

  「還沒長大而已。你自己還不是落差很大,沒當隊長前很幼稚,脾氣很差。」

  「真的。」家均笑了。

 

  回到何小小家,小小滿臉期待地迎上前來。

  「飲料。」莉琪從袋中拿出冰涼的杯子遞給小小。

  「哇是我喜歡的養樂多綠耶,你怎麼知道?」

  「因為未來我們很熟嘛。」

  「那你一定知道我未來的男朋友是誰吧。」

  莉琪問:「你喜歡哪種類型?」

  「我想想喔,我班上的男生,恩,邱子軒那一型是我的菜,功課好,球打得好,很斯文很有氣質。我們班很多女生暗戀他,可是他只跟賀承恩在一起打球,想到他們兩個我就興奮!」

  「那賀承恩呢?」

  「就北七啊,幼稚,很愛講很難笑的笑話,還愛走我左邊拍我右邊肩膀,我一看右邊他就笑得很大聲。真的很無聊,可是我罵他他照做,我打他他還扮鬼臉笑。就只有打排球的時候還不錯。」

  「原來女生不喜歡這樣喔。」家均說。

  「廢話你現在才知道啊。」莉琪說:「女生小時候只喜歡高冷王子和溫柔暖男。」

  兩人心裡都明白:賀承恩做的一切,講笑話、惡作劇、拿彩帶蒙邱子軒眼睛,都只是為了引起小小注意。要是他們亂說話、說錯話、提早破梗,說不定會永久毀掉小小對賀承恩尚未萌芽的愛情。

  ……救命,家均想,我才不要,在二〇一八年先被賀承恩帶子軒學長追殺,等逃回二〇二二年,再被沒女友火氣很大的隊長罰做伏地挺身做到死。

  「家均。」

  「……幹麻?」學姐你幹麻這樣看我?有點恐怖耶。

  「我上完美術課回來就在研究這張照片。」小小拿著志弘排球隊的照片認真思考說:「沒想到賀承恩上高中,變得有大將之風,跟他現在完全不一樣,他怎麼不快點長大。」

  很好很好,事情走上了正軌。家均喝起四季春珍波椰。

  「你不覺得他跟你真的很配嗎?」

  家均差點把珍珠噴出來。

  莉琪:「學姐學姐,我跟你講,其實家均他本來喜歡的是……」

  家均想摀住莉琪的嘴。莉琪回擊:「都過去了沒什麼啦。反正學姐之後都會知道啊。」

  小小:「知道什麼?」

  莉琪用詠嘆聲調誇張地說:「家均本來喜歡子軒學長,但是他放下了無望的感情,承擔了隊長的重擔,喜歡上他有責任保護的經理,王振文。」

  小小:「學弟你怎麼這麼棒!」

  「振文都會去他家,吃滷味懶得用筷子的時候――」

  「夠了喔!」

  小小興奮道:「好我知道了,賀承恩和你一本,邱子軒和你一本,你和王振文一本。你這麼好看,攻受皆宜,怎麼辦,莉琪,我覺得我們可以一起畫看看。」

  家均無奈:「我覺得我們可以出去吃晚餐。」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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