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〇一八年七月九日星期一 綁架案第四天

陳家均(17歲,來自二〇二二年)、楊莉琪(21歲,來自二〇二六年)

何小小(14歲)、張力勤(14歲)、夏宇豪(13歲)、江勁揚(12歲)

 

  基於綁匪對學校的了解、成年人可自由改名及從母姓等理由,懷疑前女友的王齊森主動提出,把安南十年份的畢業紀念冊全部辨認一遍,確認了其中並沒有換了姓名的林虹茵。至於林虹茵的照片,早就在分開時全部處理掉了,一張都沒留。

  遲遲沒有接到更進一步消息,警方只能根據之前獲得的資訊,離網咖一小時車程內、住戶極少的大廈、客廳朝西南的戶別等,開始標定要盤查的區域,只是符合的大樓實在太多了,幾乎等於大海撈針。

 

  振武坐在沙發上,左手拿手機、右手毫無間斷地刷著振文的line視窗。

  周亞馨心疼地說:「力勤,別滑了。」

  「綁匪說,拿到贖金以後,會公佈跟振文有關的消息給我。」

  「警方看著,我也看著。你睡一下。」周亞馨說完就直接伸手去拿振武死盯著的手機。

  「贖金交出去了,我沒有別的事。」

  「沒有進一步消息前,休息就是你的事。你們也睡一下吧。」周亞馨口氣柔和但不容質疑地說完,就把振武帶上樓關進房間。

 

  宇豪在沙發上微張著嘴睡著了。

  小小強撐著,畫勁揚看見的面孔,莉琪在一旁努力從勁揚口中挖出話來。

  熬了一夜的疲憊襲來,家均歪在客廳沙發上閉著眼睛,但睡不著。

  原本想著,整個球隊一起找,一定能把振文帶回家的,可是殘酷的現實是,贖金消失不見,綁匪音訊全無。

  陪勁揚做完筆錄後,所有人都感到,沒有任何事可以做了,想努力也沒有方向了,這次真的失敗了。

  上一次如此喪志,是聽到子軒學長再也無法上場時。

  無法移開心神,卻一無所獲,害怕惡夢成真,卻無力挽救,只能一分一秒地捱著心焦和心疼……振文,還沒有回來……

 

  勁揚顛來倒去還是同樣幾個詞彙,遮陽帽把那張臉遮在陰影裡,令他幾乎沒有印象。「比我高,穿黃色上衣,戴遮陽帽,戴粗框眼鏡。」

  比宇豪講的還難畫!

  小小勉強畫出一張戴遮陽帽和粗框眼鏡的臉,加上食指上的蛇狀戒指和車子是NISSAN TIDA等訊息。

  「宇豪,起來,把這拿去印發。」

  宇豪惺忪地接過畫:「這什麼啦!鬼看得出來是誰。」一邊用手肘把家均也捅起來。

  「沒辦法啊,我盡力了。」小小無奈道。

  勁揚一臉抱歉:「我去印就好。反正我不能去露營,現在很閒。」

  家均說:「一起去。順便回想有沒有漏掉什麼,再買東西回來吃。」

  「我想睡。」宇豪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。

  家均雙手交插胸前,用腳輕輕踢他的腿。「我和勁揚去印,你去買吃的,快點,小小學姐和莉琪快累死了,你好意思讓他們去?」

  「小小學姐也不餓啦。」宇豪索性身體往後倒進沙發:「早上吃了三明治和兩份蛋餅。」

  「那是你吃的,不是我!」

  「老師人真好,蛋餅好好吃……」宇豪嘟囔著秒入睡。

  家均疑惑:「誰很好?」

  「我小時候水彩班老師。誤會我和宇豪在交往,還請我們吃蛋餅,那時候我不餓,他全吃光。」

  小小學姐和夏宇豪……什麼可怕的組合,家均瞇著眼趕緊把腦中的奇怪畫面眨掉。賀承恩隊長要是知道,宇豪會被排球K死吧。

  周亞馨重新出現在客廳,一臉擔憂。「家均你要出門?順便買伏冒熱飲回來好嗎,錢我給你。」

  「力勤感冒了?」莉琪問。

  「他太累了,壓力太大,人在發熱。」

  「他們要先去影印店,我去買比較快回來。」

 

  莉琪用最快速度出門。

  周亞馨從冷凍庫拿出冰敷墊用毛巾包著,又急忙上樓關進振武房間。

  勁揚站在門口等,家均精神不濟地慢慢穿鞋子。

  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該被想清楚……連續幾天精神緊繃,即使入睡也是穿越回二〇二二年,經歷振文不在或自殘的情緒衝擊,昨天又一夜沒睡,即使是青少年的體力也有些無法支撐了,腦子混沌,無法組織。

 

  莉琪先帶回藥品,再次出門採買食材。她加入適量的蔬菜和雞肉,煮了適合發熱沒胃口的人補充水分和營養的粥。

  王家父母忙於工作經常不在,振文和振武習慣外食,幾乎不曾開火。因此當廚房飄出陌生的香味時,振武在枕頭上轉過臉來,連擅長廚藝的宇豪都醒了。

  「鍋不夠大,五人份是極限。這是阿姨和振武的,叔叔那一份我留好了,剩兩人份看誰要吃。拜託你們誰幫我端去振武房間――啊勁揚謝謝。我真的得睡一下了。大家最好休息一下,現在這樣沒辦法想事情。」

  小小早就在客房睡著,家均和勁揚食不下嚥。最後宇豪一個人吃完兩人份熱粥,復又睡倒。

 

 

二〇一八年七月九日星期一 綁架案第四天

王振文(13歲)

 

  振文被綁架後第一次醒來,是七月六日星期五當天下午;第二次醒來,被告知是七月七日星期六。然後就失去了時間感。房內沒有時鐘,手機更碰不到,窗簾外是明亮還是昏暗,根本沒有差別。一樣昏迷,一樣醒來,一樣循環著吃飯、喝水、上廁所、昏迷、醒來,一樣受到言語和肢體的粗暴對待。

  頭上的傷口並沒有經過專業處理,只是在打了鎮靜劑昏過去時被縫起來。發炎讓他感到體內有團火升起,燃料是他自己,微微燒著,燒得體內逐漸虛空,渾身無力。

  他摸不到筷子、湯匙、叉子這些稍微有重量和殺傷力的餐具,永遠只有牙籤,因此食物範圍非常受限,通常是滷味,內容是姊弟兩人愛吃所以一直出現的花椰菜、米血、魚板、丸子、芋粿等,既加了安眠藥又放冷油膩,看到就噁心。乾渴與暈眩的循環更是難耐,發熱的身體需要水分,可是清水也加了藥,他忍耐著不要多喝。

  唯一能用到腳的時間是上廁所。困在這不知幾天了,他懷疑自己還會走路嗎。地毯毛茸茸的好柔軟,跌倒的時候手肘、膝蓋和臉不會痛,接著被吳緯誠扯著頭髮、衣領、手臂拉起來,那很痛。

  

  「我想洗澡。」

  好悶,好昏,好熱,好難過。

  竟然同意了。

  竟然把他鬆綁了。

  但沒有什麼好高興的,那是因為他看起來太脆弱、太無害,事實上就是連喊叫和掙扎的力氣也沒有了。

  「可不可以不要看我?」

  「不洗就把你綁回去囉。」

  浴室的潮濕密閉從四面壓迫著他,跟第一天一樣令他不安。浴缸沒有加浴簾,他既費力又遲緩地跨進去,縮在裡面背對吳亞耘,用被綁得酸麻的手解開制服釦子,手腕和腳踝被磨擦了幾天有點破皮了,疼疼的不太敢用水對著澆。想縮到最小,想減少被她看到的部份,卻感到浴缸之上缺乏保護而暴露的身體面積,無法抵抗地一次次被她的視線射穿。

  本來是不敢去想,後來恍惚到無力去想,現在那又浮上心頭,和蓮蓬頭沖出的水一樣久違的真實――自己的處境,自己看到了綁匪的臉、知曉了身份,等著自己的命運,會是什麼。

 

  體內的熱度似乎因為洗澡而稍稍舒緩,但喉嚨仍舊焦渴。當振文回到椅子上,想放棄清醒,多喝一點水時,吳亞耘宣佈:「今天水裡沒加安眠藥。」

  振文訝異的是,自己竟然還會有吃驚這種情緒。

   「因為我都沒亂動嗎?」

  「因為想跟你聊天。」

  綁匪想跟人質聊天?有病嗎?

 

  「你哥送了贖金。」

  「你們沒把他怎樣吧?」

  「受不了你,當然沒有。真勇敢啊,一個人晚上十一點到安南。你爸媽真沒用。」

  我哥很勇敢,他想來救我。

  振文輕輕牽動的嘴角,被吳亞耘看見了。

  「笑什麼?」

  「沒有。」

  「提到你哥就笑。」

  「不行嗎?」

  「讓我想給你一針。不要笑。」

  「……好。」這人,到底,有什麼病?

  「你知道嗎,安南現在亂成一團,每個人都在找張力勤的背包,早就被我藏起來了。還好還能順利進行。原訂計畫差點被你們打壞。」

  「什麼計畫?」

  「原本想說,你早上上美術課,中午跟雯婷他們吃飯,我給你加藥的飲料,再把你騙出校園,你沿著圍牆走,我弟負責敲昏你裝進車後座,車窗已經貼了黑色隔熱紙,外面看不出來。這樣你哥跟球隊吃完飯,想找你也找不到了。我有跟我弟說,要把車停在樹蔭下喔,要記得留一點車窗縫隙給你,免得你還沒拍影片就死掉了。」

  為什麼把這種事講得這麼休閒……

  「過程很容易,時間也充裕,誰知道有變數,你那兩個新朋友哪來的?黏你黏得真緊。」

  「志弘排球隊。」

  「你不愛運動,還對球隊感興趣?」

  「……反正就有興趣。」才不想告訴你,我想當我哥的球隊經理,家均和莉琪很照顧我,我喜歡他們。

  「他們真的很礙事,害我只能冒險。所以我叫小小跟你說,記得去搬畫,讓你落單,再讓雯婷說有你的包裹,她本來就是學務處小義工,平常都在通知這些事的。她超想陪你去的,不過被我叫去回收中午的餐盒和飲料杯了。我要確保你出校門,如果鼓勵你去找禮物你還不去,我大概會說是張力勤出車禍吧。只要你出了校門沿著圍牆走老舊社區那條路,後面都一樣。」

  「為什麼針對我?」

  吳亞耘沒回答振文,只自顧自地沈浸到細節裡:「我弟負責綁架你,我負責在學校裝沒事,要是有人來問我,我就會很無辜地說,王振文沒有來呀,你看他的畫還在教室沒搬去優良作業區。不過沒有人來問我,虧我精心準備欸都不能演。我就看著你那兩個新朋友急著找你,聯絡教練,通知你哥,誰都不知道你就睡在學校旁邊一台車裡。」

 

  哥哥在找我,家均和莉琪在找我,爸媽也回來,太好了……

  振文直到今天才補充了較多水分,而那珍貴的溼潤,漸漸化成霧氣繚繞眼中。

 

  「綁架我,你很高興嗎?我之前那麼相信你,覺得你是好老師。」

  「其實真的滿好玩的,只是,做了一件事,都不能讓人家知道,也太寂寞了,最後我會讓該知道的人通通知道。」

  「所以就講給我聽?」

  「對啊,第一個該知道的就是你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先自己作答,明天公佈答案。雯婷說你那天跟你哥吵得很兇。她嚇到等你一個人出體育館才敢跟你講有包裹。所以在吵什麼?」

  「沒什麼。」

  「沒什麼你就踢牆壁還狂哭?」

  「不關你的事。」

  「不想再挨一針就注意你的口氣。」

  「……因為我生日他不在。但是我早就原諒他了,他也沒有真的生氣,還準備禮物給我,不然我才不會出校門被你抓到。」

 

  哥,你知道我原諒你了吧。

  珍貴的溼潤漸漸聚集在振文的喉頭,讓聲音也蒙上窗外雷雨前的氣息。

 

  吳亞耘臉上出現了饒富興味的神情。「你真的很可愛,跟之前你們說我人很好總是請喝飲料一樣可愛。那張紙條是我寫的,模仿筆跡對美術老師來說太容易了。」

 

  這人在說什麼?

 

  雨雲聚集,溼濃的烏黑籠罩整張臉。

 

  「幹麻打擊那麼大的樣子?你真的以為是他寫的啊?雖然這本來就是我想達到的效果,但是你都來幾天了,還沒領悟過來?你哥那天根本就沒原諒你,他丟下你,跟球隊去吃飯了。」

 

  不可能!

 

  天色塌黑,雷聲震耳欲聾,振文什麼也不想聽見。

 

  「如果他在乎你,怎麼沒回來找你,怎麼會讓你一個人被我們抓走呢?你剛剛是因為覺得他送贖金很勇敢才笑的吧?他只是在盡他的責任,因為他很愧疚,覺得對不起你而已。」

 

  窗外蓄積已久的雷雨傾盆而下,屋內的振文也彷彿被打倒在一地狼藉坑洞水窪中。

 

  他以跌倒吃痛的音量朝她喊:「亂講!你亂講!他有叫莉琪跟我講,他有準備禮物,叫我不要生氣了,還叫我不要等他,早點回家……」

 

  「莉琪是那個大姊姊嗎?張力勤真周到,吵架還這麼照顧你的心情。可惜還不夠周到。他要是真的回來陪你,我就慘了,還好沒有,你一個人跑出體育館。」

 

  「家均本來要幫我的!是我拒絕的!我哥說,我應該偶爾獨立一點,家均和莉琪在等我吃午餐……」

 

  「他叫家均啊,你頭破掉的時候喊這名字,我還在想是誰。所以,你是因為你哥叫你要獨立一點,又拒絕家均,才會落單,還因為你哥說有準備禮物,才相信我的紙條……哇!家均和你哥,根本就是我的共犯,專門幫我騙你出校門嘛!比起我原本的劇本,我更喜歡這個版本的即興演出,真的好精彩!」

 

  「沒有……他們沒有……」

 

  狂暴的雨點似永遠不會停止地鞭笞著,灼燙著他的臉。

 

  「明天是你生日,我也準備了禮物給你。跟你說這些,是希望你調整好心情,接受明天我要給你的禮物。」

  吳亞耘輕鬆地補上最後一刀,看著振文依照她預想的懲罰他自己,不肯給他一針了斷痛苦思緒。

 

  消耗著原本就不多的體力、水份與清醒,振文斷斷續續抽噎著,喘得臉色發白,幾次想用手擦臉卻無法挪動,繩子狠狠勒進顫抖的手腕卻感覺不到,淚水一滴滴摔碎在身上,散開加鹽的銳利碎片,釘進作痛的心靈傷口。

 

  ……沒有……沒有幫這個人,沒有騙我,沒有丟下我……沒有,哥哥沒有生氣,家均也沒有……哥你知道我原諒你了對不對,對不起我說你不是我哥你不生氣了對不對……哥對不起……對不起我好怕……哥我好怕家均我好怕不要丟下我對不起哥我好怕不要丟下我……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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